賴聲川編導《如夢之夢》每場觀眾三百許，卻動用30多演員，飾100多角色，而戲服備100多角色之倍數，並應用四面舞台，安排觀眾坐在中央，觀賞八小時。本文旨在給沒進場而好奇人士報告，那究竟甚麼回事？

未答問題前，先交代該劇首演情況。由於製作成本超大，而座位數目超少，演出必定虧本，所以在2000年，該劇在台北首演，由學院學生演出和製作，加入專業演員和工作人員來配合。

首演觀眾中有個貴人，乃當時香港話劇團藝術總監毛俊輝。他看後，堅持要求賴聲川把劇本帶到香港，讓專業香港話劇團來好好演出一次。

2002年，賴聲川應約來到香港，而毛俊輝已找到汪明荃來演出顧香蘭這全劇最主要角色。演出在香港文化中心四樓小型劇場舉行，照樣搭建四面舞台，處在中央之觀眾席座位只有200多。該次廣東話演出，打下該劇成為偉大作品之基礎。後來，該劇便在北京、上海、新加坡、台北上演，多採用北京版演員。據說在近幾年，北京每年都演出該戲幾場，實為佳話。

《如夢之夢》究竟講甚麼？簡言之，是借上海妓女顧香蘭一生，來反映近百年中國時局變化。

幾十年社會時局，可以講的內容實在多，在舞台上講八小時，其實說多不多。當然，大家都同意，講女主角一生，不在於花兩、三還是八小時，而在於如何講？講甚麼？趣味多少？那才重點。

賴聲川深信藏傳佛教，他認為描畫一個人一生，最好透過另外幾個人，這樣才會講得客觀、透徹。《如夢之夢》講顧香蘭故事，所以先講其他幾個人生平，而多個片段合組出拼圖，便把顧香蘭表達得立體、客觀、全面。由於故事牽涉到多個人生命，劇情累積，於是爆發之感入力量便加大。

同時在另邊廂，賴聲川從藏傳佛教思想，發展出特別劇情手法，故事從一個人一個夢，轉去另個人故事，而該個人一個夢，再轉去又一個人的故事，人生與夢一路輾轉傳下去，到全劇完。

沒進場看戲朋友都會關心，劇長八小時，是否節奏很慢。非也，劇情發展其實甚快。劇場內設東、南、西、北四個舞台，例如說：東舞台是醫院景，病人五號向醫生講自己故事，說到年輕時在巴黎；南舞台便接著燈亮，上演年輕五號在巴黎遭遇；接著西舞台燈亮，年輕五號已去到法國南部古堡，聽聞女主人乃來自上海；到北舞台燈亮，上海故事開展。

《如夢之夢》講故事手法新穎，多位演員飾演同一個角色，轉場尤如電影剪接，相當有趣。

每場戲篇幅短，而轉場快捷，所以不出現冷場。大部份觀眾不會看到想睡覺，那是事實。

說賴聲川編導《如夢之夢》成功，我認同。至於每場戲篇幅很短，水過鴨背，不給觀眾深刻印象，這說法也許亦成立。然而想到該戲講百年中國這大段歷史，劇情發展像流水賬，可以理解，也可接受。至於是否缺點，見仁見智，我抱存而不論態度。

賴聲川編導《如夢之夢》應用四面舞台，不光服務快速講故事這個目的，我認為美學實踐其實才更重要，例如：利用四個廣闊舞台空間，安排眾多演員走動、佈陣，製造視覺效果，所產生震撼力量，感動觀眾才厲害。我最受感動一場，顧香蘭要離開上海，嫁去法國。她脫去美麗外衣，以素淨內衣示人，從南舞台慢步穿過劇場中央，接受兩旁觀眾檢視、裁判，向著未知前景的北舞台走去，而留在南舞台眾含淚姐妹一字排開，愛莫能助，只能寄予飛出鳥籠同袍深切祝福。導演這個安排，既具視覺美學，造出凝重氣氛，像舉行儀式，超乎一般人間故事表達手法。以視覺美學效果才撼動觀眾，實在高層次，非一般言情戲劇場面可比。至於鉅大感人力量，令多少眼淺觀眾落淚，無足掛齒。

《如夢之夢》四面舞台，從一開始到結尾，都不時讓眾多演員排隊繞著觀眾，走兩、三個圈，所產生視覺效果，初會震撼觀眾，其後，感動力量減弱，卻轉而令觀眾思考，世人每天營營役役繞圈走，乃呼應《如夢之夢》主題，人生如循環，夢接夢，夢生夢，奔波一生，可能會回到當初起點。

內容與形式，在《如夢之夢》裡，似乎結合起來。至於該個製作，有角色是法國人，卻不找法國人來演，有說這瑕疵要改善。我意見是，《如夢之夢》美學重點在其形式，毋需寫實。追求寫實，反而傷害該劇儀式氛圍和味道。（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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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：張錦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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